第二十九章（2/2）

世界的真相其实就那样赤裸地摆在所有人面前，像个最没有廉耻心的婊|子，又像个最无辜不知凡世污浊的幼童。

亚瑟不知道一切具体是怎么一点点腐朽变质的，但他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其实谁都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只是当这些“为什么”没有扼住自己的咽喉的时候，大部分都懒得去追究这些“为什么”了。

兰伯特的问题，亚瑟并不能回答上来。

纷繁的念头涌上了亚瑟的心头，去掉各种漂亮的称号，亚瑟还是个才二十岁的未成年人，他比他的同龄人得到的更多、明白地更多，但到底还是有限。亚瑟还缺少一些时间没有来得及给他的东西，但他并不缺乏最基本的判断。

这个看上去和自己年龄相若的omega并不是能一同战斗的伙伴，他其实是个疲惫又痛苦的难民。

亚瑟沉默着，并不知道自己能做点儿什么。

兰伯特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亚瑟：“亨利让我逃出去，可是我该逃到哪里呢？”

这是亚瑟能解决的问题，于是亚瑟终于开口了：“我先带你回家，我在第二区有自己的小别墅，你可以想一想你要去哪里，想好了之后告诉我，我会安排好。”

兰伯特说：“前五区的人在我这个年纪会干什么呢？我今年二十二岁，在第七区，我应该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

亚瑟回答：“苏利文哥哥在你的年纪已经在omega保护协会工作了，他是保护协会的干事。我有一些朋友去了新娘学校，也有去普通综合性学校的，大体上成年之前都还在读书或者做一些实习吧。”

兰伯特歪了歪头，他脸上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泪水在他布满烟尘的脸上冲出了两条槽痕，看上去有点儿可笑。

兰伯特问亚瑟：“你呢？”

亚瑟犹豫了一下，回答：“我还在读军校，一般omega不会这样选择，我本来觉得两年之后我可能会参军，或者去保护协会的哨所锻炼。”

只是亚瑟现在不确定那还是不是他以后人生的道路了。

兰伯特问他：“我可以去军校吗？”

亚瑟看了看兰伯特，虽然满面尘灰，但兰伯特还是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亚瑟不确定军校这样的地方是否适合这个omega，即使在前五区，军校这样的地方对omega们也并不是那么欢迎。

亚瑟犹豫着，还没有给出答案，一直被锁死的终端却自动打开，亚瑟偏着头看到，不仅是他的手腕上悬起了一块虚拟屏，兰伯特的手腕上也是如此。

亚瑟又听到了那个让他有点儿想哭的声音。

“星际全体公民，大家好。我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你们中间至少有百分之三的人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有另外百分之九十七的人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是的，我们正面临着星网的全面崩溃，而我在此对这次崩溃全权负责。

亚瑟看着苏利文眼睛上的布条，眼泪终于流到了勾起来的嘴角上。

“我叫苏利文·伊泽贝拉·布莱克，第二星区布莱克家族继承人。我用人格以及生命担保以下内容的真实性。”

视频的画面切换了。

一个看上去苍白又瘦弱的年轻人出现在了屏幕上，尽管看上去十分虚弱，但他整个人还是站得笔直，他身后还有一些同样疲惫的人，大多数眼神绝望，看上去半死不活。

“我的名字是菲斯特·兰斯。我来自第七区。我于1018年毕业于第二星区中成大学新闻系，我用人格与生命担保，以下内容的客观真实性。

“凯撒是一个omega，他今年十六岁，一年前在被贩卖的时候从他的‘购买者’手里逃了出来，在被诱拐进‘北冰洋’疗养所之后被割掉腺体，之后作为‘处理品’被安排进了非法会所。

“莫妮卡是一个alpha，她二十七岁，她的工作是帮助被困在第七区的弃民逃亡到其他星区，在她的所作所为被发现之后，她被第四区军部下属机构割去了双腿，之后被omega保护协会某分所非法囚禁。

“亨特是一个beta，他曾经是第四区的一名医生，在一次医疗事故之后被‘下放’到第七区，在察觉到问题之后被囚禁于这颗荒星。”

……

屏幕上的故事还在继续，兰伯特看着亚瑟的眉头越皱越紧。在终于忍受不了无法停止的终端屏幕画面上似乎永无止尽地鲜血、哀嚎和绝望之后，亚瑟开口了。

亚瑟提高了自己的声音，说：“苏利文哥哥用了‘天启’。

“‘天启’是一个传说中的病毒，持有者能利用它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整个星网。它是星网创始者留下来的东西，目的是为了归正人类犯下的弥天大错。我一直觉得，对错其实并不是绝对的事情，你说，如果所有人都做错了，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做错了，这个时候‘错的做法’还真的是错的做法吗？

“如果只剩下持有创始者病毒的那一个人觉得‘错的做法’是错的，那么这个时候对错还有什么意义呢？”

亚瑟有些烦躁地摁了摁关闭终端的按钮，他的做法是徒劳的，终端的虚拟屏依然在病毒的控制下尽忠职守，把第七区——甚至是这个世界的小秘密展现在愿意或者不愿意看到它们的人的面前。

兰伯特轻轻说：“有些事情就是错的。”

“嗯。”亚瑟低低地应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什么，但他至少知道他能纠正眼前的错误，他看着兰伯特的脸，“等‘天启’结束，你和我一起去辰山军校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