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玫瑰白雪（中）（2/2）

说实话，密码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是生气的，那肉身的心灵的机关，那肉身的心灵的密码就那么轻轻易易站到眼前，一点都不考虑对他有多么残忍，寻找到绝望之时希望却出现了，而他的代价他以为早已给人生、生活付过了。他以为真要一劳永逸了，关上自己的门！可这密码从天而降，抗拒过，鄙夷过，蔑视过，他束手无策！

他抬起头，月光之下，那密码又张开了自己清晰的轮廓：那人牵着小孩的手，在月光下，在自己的花园里散步，用那他曾那么迷恋过的温柔目光逡巡着花园周围的景致：喷泉、裸身雕塑、鲜花、修剪齐整标致的景观树……有不知名的飞虫在歌唱，极静极静！那人的身影出现在自己日常打发过无数时间的花园里，竟然给自己带来这么强烈的新鲜感，还有突兀感！这都是梦里吧！关廷懊丧地走回去，在椅子上坐下，离开窗边，狠吸了一口烟。

他挣扎着，五分钟以后，又回到窗边，只是这次是闭着眼睛，以手遮目，不要极快地松开手，因为这是梦的轻盈感！

终于，关廷睁开眼，此后，希望自己永远不要睁开眼：康洵美带着孩子向杜意仁走去，章因站在杜意仁身边。杜意仁附耳笑着对康洵美说了什么。康洵美离开。康洵美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接吻。拥抱。主角是他的丈夫他的妻子。

关廷发现自己小指在抖，汗沿着脑门滚落下来，深秋里，又冰又湿。渗进睡衣翻领领口，还往里渗去。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康洵美又站在杜意仁和章因身后，隔着低矮的灌木丛，从背后静静注视着他们方才的接吻、拥抱。显然，是从反方向绕过来，重新站在他们身后的。

关廷站在二楼的窗口，一切尽收眼底，他的角度正好看得清月光下康洵美脸上那静谧的微笑，冷漠，毫不吃惊的模样。那张脸上的根根表情都纤毫毕现。

关廷竟然发觉自己尖叫了起来。多丢人！他是大人，大人要有面对一切的勇气，不该动不动大惊小怪——花容失色——呼天抢地。

他一定在梦中，因为楼下花园里的那一场梦境里没有人听到他的一声成人的惊呼。仍旧波澜不兴。

其实他没有失声尖叫，只是他的灵魂在啸喊。……他已经能预料章因这个枕边人要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的光明而清晰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