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幽灯撷梦(2/2)
只听他哼了一声,甩了个酒壶给她,道:“酒香甚好,你该多喝,遮遮你身上的味儿。”
神月接过酒壶,拿到手中看了看,见竟是那船国礼中的葡萄酒,想来是他来时见到那凿船未沉的残骸,从中寻到先喝了个痛快。她还不及笑他,便听他戏谑自己,她虽身居高位,杀伐决断,但究竟是个女孩家,闻言下意识朝自己身上嗅了嗅,叫道:“我身上哪有什么味儿!”
流风嘻了一声,箫上银铃颤动,笑道:“狐狸精,骚气重!”
“啪”的一声,酒壶摔在河滩的乱石上应声而碎,只见神月手指翻转,三道银光脱手而出,流风看也不看,叫道:“恼羞成怒了?”甩手三支幽蓝色的引风翎破开银光。
神月见状愈发气得叫道:“你又欺负我的小蓝!”说着一掌素月分辉朝他前胸打了过去。
引风翎虽是流风的暗器,但蓝溪羽鹤却长于琴湖,是神月的爱宠。
自他二人比邻而居,同为洬魂谷招魂尊使起,争斗就不休不止。
准确的说,争斗更早在这之前,在他俩未分胜负的不归路上。从武功比到完成任务的难度高低,乃至手下招魂使的人数,能力,到后来,连琴湖小筑飘出鱼香,箫林馆马上就一道红烧鲜笋回敬。
于是,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引风翎、追月令,起因全然是因为神月心爱的蓝溪羽鹤在竹林玩耍时不小心遗落了一羽鹤翎,好巧不巧被正在竹林吹箫的流风拾到,于是神月误以为流风伤她爱宠,一气之下将箫林馆门前的紫心铜竹砍了个七零八落,随意拾起几片预备回去当柴火,只是一个不小心行动的时候留了一片。
那尚没有残月刻痕的紫心铜竹片,便成了追月令的前身。
待流风回到箫林馆内,看着满园的残竹笑了笑,转身捉来蓝溪羽鹤,一夜将鹤羽扒了个精光。
任务时随手挥出几支羽毛,就被传成那闻风丧胆的引风翎。
掠吟见这二人当真动起手来,饶是他出身洬魂谷,也忙拖着楚铮寻了个背风的巨石,能有多远便躲多远。
昔日他跟在这二人身后侥幸从不归路逃出性命,亲眼见识过他二人是如何的心黑手狠,不择手段。他俩若是斗起来,除了谷主,这世上谁能拦住?
见神月攻来,流风当即横箫格挡,仍笑道:“虽然你是长得丑,但也不必这样想不开,距中元尚有小半年,这样早就来送死,叫师兄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神月挑眉冷道:“你这师兄叫得倒挺顺嘴的,说谁长得丑!”
流风笑道:“若不丑便撕下面具给师兄瞧瞧。”
他言语轻佻,话语间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神月眸中杀机一闪而过,道:“左右留你这等祸害多活一日都要惹得天怒人怨,本姑娘决定及早了结,这就送你归西。”说着两手扯开一条弦抿嘴一扯,舌尖血丝溅在弦上,接着两手扯起六根琴弦,只听“铮”的第一声,石后当即传来掠吟的一声惨呼。
安魂。
传说人将死之时,魂魄舍不得离体,以魂力拼死抗拒,招魂使者便会弹奏安魂引。
安抚怨魂,引魂离体。
稍有意志薄弱,便会给琴曲夺取神智,成为只会听命的躯壳。
流风摇头晃脑,似是醉得脚步不稳,但下手却是一丝不晃。只听银铃轻响,流风修长的手指滑过玉箫,真气过处,发出一声长吟,箫音立时将神月击得倒退三步,只听他幽幽道:“相思断弦,岂能与葬情相抵?”
神月面容闪过一丝苍白,心知他说的不错,相思只有六弦,若生死相拼,绝不是葬情的对手,更何况流风功力在自己之上。
“可惜可惜”,流风抚着箫,幽然道:“七载流火之约,你若死了我可是会伤心的。”
桓玄心带疑惑,先与父亲告退,忙追着来寻相思。她来得蹊跷,深恐她也走得飘忽,是以一路追得极快。却出乎意料,桓玄绕过回廊,行不多时已可看见她的背影。
与她来时的神秘莫测相比,她现在的背影可谓相当普通,甚至有些狼狈了。抱着金棋盘走得歪歪斜斜,随时都要摔倒在地的模样。桓玄不知她在故弄什么玄虚,在她身后唤道:“姑娘留步。”
相思闻声停下了脚步,回头便见桓玄跟了上来。
相思侧倚围栏,将棋盘放下,揉了揉手腕,朝他笑了笑道:“公子追着我,是有话要说?”
桓玄走近两步,借着廊下的灯光,看到在这样肃寒的夜里,她额头竟渗出继续薄汗,看来端着这金子做的棋盘,于她而言倒真是个力气活。
桓玄狭眸一展,质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相思垂着头,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冲他福身道:“小女相思,见过公子。”
“还在装!”,桓玄道:“你那时笑声,分明是神月,你装模作样骗得过父亲,却瞒不过我。”
相思低声道:“公子还请慎言,难道公子精明,更甚于大司马么?”
桓玄给她噎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便听相思垂下眼眸,眼睫如蝶翼般闪了闪,对他幽幽道:“若我是尊使,公子这样独自冒然来寻我,岂不危险?”
桓玄一愣,当即退了一步。
相思掩口笑了声,笑声却与方才决然不同,桓玄一呆,只听她道:“我何时跟公子说,方才笑的人是我了?”
桓玄一呆,方知先入为主,听到女子笑声时便见到她来,便想当然以为是她了,不料中了她的李代桃僵之计,不由哼道:“想不到堂堂洬魂谷主竟然派一个不懂武功的小官伎来。”
相思笑道:“浴不必江海,要之去垢;马不必骐骥,要之善走。小女虽微末之人,好在一百金铢还抱的动,这点小事,还不至尊使亲来。”言罢立即敛了笑容,道:“换言之,若尊使亲来,自不会为了这区区小事。”
桓玄一愣,方领悟她言下之意,若方才笑的不是她,那发笑之人定还在书房。他浑身一凛,想起仍独在书房的父亲,当即就要转身奔回书房一看究竟。
但刚走一步,却又强行将自己回过身来。
神月见他不去,颇为惊异道:“人言公子勇略有余,沉稳不足,如今瞧来,可知传言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