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残酷(2/2)
“回去吗?”其实江河一直也在找机会缓解尴尬,虽然张槐一如往常,但在他眼里却显得有些惶恐,他反思之后觉得有问题的从来都是自己,张槐什么错也没有,他不应该对他那么残忍绝情。
张槐眼睛里多了一抹神采,抑或是本来就有只不过先前稍显黯淡:“还早,你想去哪里吗?”
“G市我也不熟,你觉得哪里值得去看看呢?”
“冬天可以看的不多,逛古镇和动物园时间也不充裕,G大的腊梅大概开了,你要不要去看?”
“G大是你母校吗?你毕业几年了,不知道猫还在不在呢,去看看吧!”
他们去的不是时候,腊梅含苞待放,盛开的并不多,倒是学校里的流浪猫狗都各自聚集在不同的区域,午后的阳光下,台阶上草坪上休息椅上,猫猫狗狗悠闲地晒着太阳。
江河远远瞅着有一只雪白的猫在一个青年脚边打滚,隔着太远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猫,他在旁边想等着青年摸完猫先走,可等了半天那人就是蹲在地上不挪步。那人不经意的一抬头,江河觉得有些眼熟,多看了两眼引起了那青年的注意,视线便朝这边移来。
是他?那个画家,赵秀枫?
“张槐,真巧,又碰见你了。”赵秀枫放下猫,主动走到两人跟前。昨天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张槐身边的江河,今天刚看到的第一眼有些意外,接着便将他无视了。“你说没机会再见面,今天可不就是又见到了。我听说过几天唐麟的二儿子摆满月酒,要一起去吗?”
“十多年不联系,他结婚我都不知道,到时候不一定有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江河总觉得张槐在面对赵秀枫时有些不耐烦,眼神甚至不愿意落到赵秀枫身上。赵秀枫说他们是高中同学,可在张槐的大学校园里为什么也能碰到他?张槐毕业最少应该也有五年了吧,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认为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张槐耿耿于怀到现在呢?
“是不是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是这种态度?”赵秀枫也许是那种尊贵惯了的人,从来都是别人在他跟前卑躬屈膝,两次张槐都毫不留情的拒绝他,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你想多了。”张槐眉头微微锁住,视线也飘向了远处的教学楼。
“张槐,你敢看着我说吗?是不是你还记着当年的事?那时候是我不对,我早就知道错了,但你一直不肯给我道歉的机会,我知道你不愿意见到我,所以就算跟你考到一个学校,我也马上就出国了。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你愿意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活在过去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我要走了,再见。”
江河心情微妙地看了赵秀枫一眼,赵秀枫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不屑地发出了一声冷哼:“别用那种廉价的同情看我,你以为他爱的是你么?你算个什么东西?”
江河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谁同情他啦?都不认识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堵,连带着表情也开始困惑起来。
“张槐!你这个懦夫!说什么不喜欢我,你只不过是不敢承认罢了!我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就跟你姐姐和你姐夫那样,不对等的关系用再多的爱也填补不了!所以你怕了!你这个胆小鬼、可怜虫!替身和你,跟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张槐拉着江河已经走了很远了,后面赵秀枫忽然发疯一般放声吼叫,几乎周围所有的学生都看向赵秀枫,他却如同陷入癫狂似的肆意大笑。
“你们不会长久幸福的!”
无端的诅咒像惊天巨雷,一下劈得人全身震颤,江河脚步顿住,回头看向赵秀枫,只见他眼圈发红,恶狠狠地盯着江河仿佛看着一样垃圾。不可抑制地把头低了下去,都快埋到胸前的那种,手开始不停发抖。
走到校门口没多少人的林荫道,手心居然已经出了厚厚一层虚汗。他在异常生气或者难过的时候会这样,还伴随着心脏狂跳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个时候只要没人理他,他就会慢慢自己变好。
可是张槐偏偏停下了脚步,他越不想看张槐,张槐偏偏将他的身子扳向他那边:“不是他说的那样,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滚烫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脸上滑落,情绪失控让他觉得丢脸,想要挣脱开张槐的桎梏,但是无力撼动分毫,只能吼道:“我不想知道,跟我没关系!”
他现在根本没办法理智地去思考赵秀枫的话,满脑子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和张槐之间,他和赵秀枫之间,他不知道赵秀枫的身份究竟有多尊贵——不管怎样都是一条永远也没办法跨越的鸿沟吧。
贫穷的出生环境,与生俱来的低贱,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以及现在的碌碌无为,经由眼泪的发酵,一瞬间又膨胀了无数倍。
那些他潜意识里想隐藏的,刻意地被他遗忘的,纷纷冲进他的脑海之中,父亲的手,母亲的脸,还有小侄子早熟中带着期盼的伤感眼神……他在这一刻忽然明白,岁月静好这个词原本就不是为他们这种人所创建的。
他太自私了,不愿意多受一点委屈多吃一点苦,因为梦想太难实现,躲在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小乡村,逃避着他不愿意承认的现实和责任,他的父母,他的家庭,包括他自己,一如既往地受到别人的冷眼和嘲笑——他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
“小河……”张槐的声音里充满着无力和哀愁,连对他的称呼也变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从见你……”
“别说了!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们两个不可能在一起的!太过绝情的话他也没办法说出口,在淋漓的现实前面,他没有张槐强大,也比他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