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者苦（四）（2/2）

“果然如此。”陆明得到了蓝艾肯定的回答，有些自暴自弃地笑了起来，“就是说嘛，我就算懂得再多，也不过就是一个男人。在这里，男人就应该碌碌无为地依附于女人，乖乖地做一个附庸品就好了。”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点东西，都能因为我是男人而搞砸，要不是青妹她不惜血本，也许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陆明惨笑，“这个世界的所有男人就应该无所作为才是。”

“我以前不愿意屈服于这些东西，所以时时想要反抗，然后郑四娘子死了，郑四公子也投湖了，郑三娘也被人砍了脑袋。但以前都是陌生人遭殃，而且结果也不是全坏的，所以我还可以任着性子胡作非为。”

“现在我几乎要害死了你，我一想到你要被人杀死了，就连耳朵都在嗡嗡地响，五脏六腑好像都拧在了一起。”陆明说到这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失声哭了出来，“在来沧县的路上，我看到了那么多伤员，也救了相当的一部分，但那些都只是陌生人罢了。当时我就在想，如果受伤的人是你，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是你，我又会抱着什么心情给你疗伤。”

“如今我终于体会到了，一点也不好受，心窝就好像被鞭子一鞭子一鞭子地抽一样。”陆明紧紧地抓住蓝艾的手，道，“我以为我受得了，但是我错了，我真的受不了那种心如刀绞的滋味。”

“我以后不再任性了，我以后也不再给你们添麻烦了。”陆明哭了一阵，终于收敛了哭声，哽咽着道，“我也不当什么军医了，我把制作酒精的办法和蒸馏器全部都给盘军医，我什么都不要了，好不好？”

“妻主！”

蓝艾看着面前这个泪眼婆娑的小男人，听到这一声凄然的呼唤，哪怕是铁石心肠如她，心肝也不禁颤抖了一下，蓝艾轻轻将陆明揽进怀里，柔声叫道：“夫君……”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肯定要说，我早就跟你说过。”陆明顺从地倚靠在蓝艾的怀抱中，低声道，“你说吧，我都乖乖听着。”

“夫君永远是那么懂为妻。”蓝艾笑，“为妻早就说过，当夫君救不了所有人的时候，夫君就会把那些人的死无条件地归咎在自己身上，日积月累，夫君心中的负罪感就会愈发沉重。直到有一天，夫君会把发生在身边的所有过错，都归咎于自己。”

“这种经历，为妻有过，夫君现在的想法，为妻都曾有过。质疑自己，质疑自己为什么要有这些半吊子的本事，既然有些本事，为何却没有担起所有的责任的本事，既然失责这么痛苦的话，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些本事，从一开始就安分守己地做一个普通人的话，就没有那么多痛苦了。”

“所以夫君，你在害怕的，你在内疚的东西，为妻都懂得。”蓝艾轻轻地拍着陆明的后背，轻声道，“但是为妻要告诉夫君的是，如果夫君已经尽了全力的话，那么无法挽救的死亡就与你无关，既然已经担起这个责任，而且将自己的本事完完全全地发挥出来的话，那么夫君就应该问心无愧，就算面对的是无可避免的失败，也要昂首挺胸。”

“当年，为妻带着麾下的士兵，按照将军的命令投降北朝时，虽然觉得屈辱，但是从来没有说过半句对不起南朝，或是对不起部落。”蓝艾道，“夫君也应该如此才是。”

“蓝……妻主。”陆明听完，原本有些撕心裂肺的声音也稍稍平静，“你当年一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将军。”

“夫君何出此言？”

“因为你实在是太懂得鼓舞人心了。”

“那为妻现在想要鼓舞一下夫君的人性，夫君觉得可行不可行啊？”

“你的伤……”

“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不碍事的……”

“那就……随……随便你……了……”

“好！”

……

“对了，夫君，为妻答应过，要让夫君在上面一次的，来，换个位置。”

“不……不用了……”

“真不用了？”

“真不用了……你继续！”

“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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