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歌行（3）（2/2）

她踞坐在偏殿内的桌几前，拿起狼毫轻沾墨汁，心中默念小时候学过的书法口则，“撇在先来捺在后，写罢外边写里头...”皱着眉头下笔写去，想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原先也曾临摹过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云荇落笔后发现情况到没想象那样糟，但每个字的风骨丝毫不见，像是因为多年的缠绵病榻，练字这等劳神费力的童子功便落下的缘故。

虽是仲春时节，云荇却香汗淋漓，看着经书上密密麻麻的正楷，她陷入了绝望，若抄不完就不让回家么。她不满的瞪着站立在殿门口小黄门，小黄门不敢与她对视。她轻叹了一口气，继续埋头苦干，照猫画虎。

这时，听到内侍禀告“启禀太后娘娘，谢使君求见。”

云荇露出讶色，心道，“他怎么来了，这后宫重地，也是外臣可随意出入的么。”思忖间，那声清冷的声音响起“臣谢景珏，参见太后娘娘，恭祝娘娘千岁千千岁。”

云荇支着耳朵努力的听起壁角。

“谢卿快快请起。”张太后亲自走至谢景珏面前站定，虚扶了他一把。

谢景珏起身后，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半步，他用余光觑见了此时正在偏殿伏案书写的萧云荇，躬身作揖“不知太后唤臣而来，所谓何事。”

“无事，便不能唤你么？”张太后轻轻一笑，转而继续说道：“爱卿为了我大邺朝日理万机，着实是我与圣人之福，前日里高相求见本宫，高家嫡女今岁及笄，堪配谢卿。欲求本宫做那媒人，爱卿意下如何？”

她嘴角依旧噙着笑，深深凝望着谢景珏。

谢景珏惶恐的下跪，拱手道：“回禀太后，臣不愿求娶，臣刚刚入仕尚未建功，谈何成家。”咬了咬牙，表着忠心“臣愿为太后娘娘马首是瞻。”

“难得你有这份心，”张太后一双玉手轻轻的放在谢景珏的肩上，低垂着双眸凝望着他“谢卿呀，若是那萧锐的嫡次女呢？”

谢景珏再次叩首，双手紧扣地砖“回禀娘娘，臣幼时母亲曾为臣算过一卦，臣命里不该过早娶亲，臣不想母亲担心。”提到云荇，他脑中浮现起清晨马车中那惊鸿一瞥，他终究不愿再次说出不想求娶这等直接的说辞。

云荇听了撇了撇嘴，心中虽然腹诽，“嘁，谁愿嫁你，我还想自由自在的度过一生呢。”

太后刚待张口，便一眼望见下朝后更换了常服而来的皇帝。

“儿臣参见母后，恭祝母后长乐无极。”皇帝微微躬身，拱手道。

谢景珏略放松些许，转身继续叩拜“臣谢景珏，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笑着命起身，“谢卿快快请起，朕却没你脚程快。”继而看向太后，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母后有恙，今日常参前朕才听说，该打该打。母后一定要注意玉体，朝堂上一日不能没有母后，太医可曾说了些什么？”

“皇帝严重了，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本宫只是不敢遗忘先帝的嘱托，待皇帝能亲政了，本宫便可放心的颐养天年了。”太后满意的看着皇帝惶恐的样子。

“这位是哪家娘子，朕从未见过，看来朕日后要勤来探望母后。”皇帝笑着打趣道。

太后见皇帝问询，只得吩咐下去，“福喜，去将萧家二娘子带过来，让皇帝认认亲。”

隔着偏殿的重重帷幕，谢景珏微微看向低首俯身的云荇，他只看见一头青丝下面雪白细腻的脖颈。

“哦，原来是贵妃之妹，我道面相如此熟悉。”皇帝惊讶不已。

云荇连忙敛衽双手加额，回道：“回禀圣人，妾乃萧氏云荇。”

皇帝虚扶了一下，笑道：“原是自家人呀，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贵妃若是知道此事，定然欢喜至极。母后，可否赏朕一个薄面，”他看向太后，小声皱眉诉着苦，“母后有所不知，朕这几日连续宠幸了母后推举的薛才人，这萧贵妃协理后宫位同副后，按制本该初一、十五去探望她，却都搁置了，为了朕后宫的安宁，母后就帮帮孩儿吧。”

云荇趁机偷偷瞟了一眼她的皇帝姐夫，皇帝身着青白并蒂莲缠枝襕袍，腰上束蓝田玉镶金革带，带环上整齐佩带着龙首云纹佩，那明黄的穗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夺目的光，他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心中冷笑，“长姐身为贵妃，在这后宫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又怎样？有家归不得，还要时刻被自己的夫君算计。人活一世，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