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2)
所谓心中有魔所见皆魔,楚沉觉得叶暮这话话中带刺,指桑骂槐嘲讽他,可看那张威武不屈的脸,又正儿巴经地是在鼓舞人心,哑口片刻,他扫却杂念恢复了素日的神采,“权当你是夸我了。继续说我的愚见吧,郎家堡暗通官府又勾结盗匪,可见堡主老奸巨猾,黑白两道左右逢源,还有谁管得着他如何欺行霸市,这样的人疑心也重,他若得知同盟者揣着自家的银子,会不会怀疑盗匪是他们假扮的。总之不论三者之间是什么情况,只要那老贼起疑就够了,这些人为一己之利沆瀣一气,都不是省油的灯,表面和气背地里不知怎么算计对方,这次或许会成为三方同盟分崩离析的导火索。清风寨劫富济贫不留名的同时顺便除暴安良,何乐而不为。”
叶暮听到这已经愁容满面,“恕我直言,你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楚沉板正了脸,严肃认真地问道,“愿闻其详。”
叶暮挪了挪屁股调整坐姿,开始动脑思考起来,“你说的这些仅仅是猜测,如果堡主老贼不像你说的疑心重,如果那些赶来支援的人也不怀疑路上的银子,如果他们三家就是很信任对方,那我们不仅耽误撤离的时间,还可能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楚沉听见头一个如果就放松下来,但并非是不以为然轻视叶暮的脑子,他笑道,“你的三个如果,或许你还有更多的如果,都太理想,这不怪你,谁叫你们清风寨身为强盗还穷得家徒四壁。而我的猜测却非凭空,你忘了我家是做什么的,我爹一辈子行商,遇到多少奸险狡诈之人,我从小听到大,耳朵都起老茧了。我跟你打包票,郎家堡那老贼,能做到这份大家大业,绝对比你我想象的还奸滑。”
叶暮脑子一转,愣愣看着他,“你这不是也在说你爹奸滑吗?”
楚沉曲指弹了下他的脑门,“呆子,我爹可没私通黑白两道,至少他从不欺压百姓榨取民膏,就算奸滑,也和郎家堡老贼不一样。”
“照你的说法,丢那两箱银子大有必要了。”叶暮挝耳挠腮再提不出什么异议来,这份地方名录是由寨中探马实地暗访,他爹生前亲自撰写的,郎家堡的实际情况是否和名录有出入,还待进一步探查。
“你和你的叔伯们再商议商议,人多力量大嘛,此前我就说了权作参考。”楚沉心满意足地躺下床,这一番言谈充分表现出他的聪明才智,想必叶暮已对他另眼相看,念及此他越发兴奋地睡不着。
叶暮觑他一眼,旁边空出的位置仿佛长着尖齿獠牙,他犹豫不决要不要过去。
楚沉两手往后脑交叠枕着,盯看床顶,轻叹一声,“想我爹了。真希望他也勾结这个私通那个,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说罢偏脸揉了把眼睛。
这人情绪来得倒快,明明不像那么多愁善感的人,可家破人亡的慘遇摆在这,叶暮无法多做他想,同情地看着他,“你爹肯定是个正直的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楚沉翻身侧躺,脸埋枕头,肩膀轻颤,痛心欲绝的样子,“我幼弟才五岁,他们都不放过,死得好惨…我们家的祠堂我娘的牌位,全被被烧了,我想祭拜都…”
楚沉的声音哽咽不止,身子簌簌
地抖,叶暮不由地也思亲心切,他娘亲在他七岁那年过世,临终前那双满含不舍的眼神随着年月的流逝反而愈发清晰,每每想起就不免悲从中来。
“哎,”叶暮往前挪了一点,伸出的手在尚未碰到楚沉前又收了回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楚沉抬脸看他一眼,立马埋进枕头,“你不想你娘么…”
楚沉眼眶湿润,竟是真哭了,叶暮心头一惊,怔了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着实叫人心酸,叶暮不禁黯然,躺到楚沉旁边,“想啊,我娘很疼我,我爹罚我一回,她就揍我爹一回。现在…他们两都不在了…”
楚沉翻身平躺,眼角泛水光,直直望床顶,“我娘也疼我,我每回犯错,她第一个抄家伙,打完之后我爹也打。”
叶暮咧嘴,“那你比我惨。”
楚沉吸吸鼻子,委屈巴巴,“可不,你还有叔伯,一帮弟兄,我一无所有。”
叶暮一想,确实如此,怪可怜的,除去对他干出那种事,此人却非穷凶极恶之徒,于是说道,“你若愿意,暂且留在山寨做个军师如何,想走随时可以走。”
楚沉内心的热切倏然拔凉,他想要的可不是当兄弟,“你和他们议事的时候,千万别说是我出的主意。”
叶暮笑道,“不要紧,五位叔伯都是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你处境艰难,不会赶你走的。”
楚沉坚决反对,“那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楚沉略一思索,道,“因为会影响你们的盗取计划。”
叶暮奇怪,“怎么说?”
楚沉妙言要道信手就来,“你想想,山寨来了个身份不明的人,光凭我一张嘴他们就信么,即便你一力护我,私底下也会派人去查。还有,你娶亲不成,是不是得再娶。这么一来,郎家堡还抢得成吗。”
前一件事倒无妨,只是后一件再娶媳妇这事值得在意,这是老爹临终遗愿,推不得,经过六回娶亲失败,叶暮彻底没了心思。而眼下他继任寨主,两相衡量,干一件大事才是他最渴望的。
“依你的吧,”叶暮做出决定,话到这便想起他真正的媳妇,此前楚沉并未说及,“那个,你把那家姑娘怎么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