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顾书安(下)(2/2)
“今日…今日累坏了罢?”小公子搓搓手,憨憨的问道。
“不累,但凡成婚便没有不累的。”新妇低着头,不敢看人。
“其实我们小时候见过的,那年过年,我姑姑带我去看你家新盖的园子…我还教你认了两个字。”
“原来…原来你就是那时的小哥哥?”
夫妻二人渐渐亲热起来。
“从今日起,便要夫妻相称了。夫君在上,为妻今后会好生操持家务,侍奉长辈,体贴于你。”
“娘子在上,为夫也会敬你,爱你,与你相互扶持到老。”
陈氏女不想打扰这份亲热,转身欲走,可又有些不甘。
她这一走,便再也不能作为这个孩子的母亲了,最后一刻,她想碰碰她的孩子,亲口和他说最后一句话。
想了想,她转过身,一头撞进了那新妇的身体里,用那新妇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个她想了十六年的儿子,她儿子的脸是那样英俊,漂亮,新婚的妻子也是那样温柔贤惠。儿子即将面对的人生和她曾经为儿子打算的人生一样。
平静,安逸,细水长流。
她可以安心了,切切实实的安心了。
在这初见与诀别交织的最后一刻,她摩挲着孩子的侧脸,无比怜爱的嘱咐道:“从今往后,你不可贪凉,不可太过劳累,要体贴妻子,疼爱子女,好生珍重保养,长命百岁。”
小公子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从一开始的错愕,到深思,到最后的恍然大悟。
眼前这个女子,就是那个他一直看不见,摸不着,又真实存在的娘亲。
从小到大,人人都因他没有母亲而对他格外关照,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娘亲一直在。
小公子憋红了眼眶,一把握住贴在自己面颊上的手掌:“娘…”
小公子这声,叫得不是娘子,而是娘亲。
这声娘亲,陈氏女听了十六年。又仿佛是第一次听见。
她笑了,笑得平静慈爱。
她在十六岁的那年成了娘亲,又在这一刻真正成为了娘亲。
她没有答应,只是抽回儿子握在手中的手掌。
顾书安知道她要走了,无措中夹杂着对告别的恐惧。他还有许多不知从何说起的话要说,还有许多事要做。可是眼下他只能等,等待着母亲离开的那一瞬间最细微的变化。
变化发生的那一刻,顾书安一把抱紧了自己的妻子。
“夫君?方才不知为何头晕了片刻。”陈氏女走了,新妇恢复了神志,见自己丈夫眼圈通红,不由得关切道:“夫君怎么哭了?”
“无事,只是今日成亲,我高兴。”小公子擦擦眼泪,对妻子扬起嘴角。
他没有告诉妻子,他刚刚经历了一场诀别。
子时一过,陈氏女果然如期回来了。
宇文渊背上挂着个狗皮膏药似的狐九。今日的狐九高兴得过了头,喝了太多的酒。如果不是宇文渊将他扛回来,他只怕就要和桌上的两个六十来岁的老乡绅拜把子了。
“走罢,过了前头的鬼门关,你便能再入轮回了。”
“多谢您了,宇文道长。”陈氏女施礼致谢,借着宇文渊超度的阵法投身入了黄泉。
狐九睁开眼时宇文渊已然将他背出顾家,往这虞阳城内镇魔塔所在的地方走去了。
“你怎么不叫醒我?”狐九从宇文渊背上爬下来,揉揉眼睛。
“叫了,不醒。”
“那你就留我在那儿住一夜,等我醒了再走不成么?”
“不成。”
“为什么不成啊?你背着我不重么?!你这道士怎么一根筋啊?”
“你撒酒疯。”宇文渊平静道。
撒酒疯三个字说的狐九难得羞愧,他的酒品的确很差,差到每次喝酒孔雀都会先将洞里值钱的物件收起来。
虞阳城里的镇魔塔设在一间小庙里。
那小庙年久失修已然坍塌,可那镇魔塔却完好无损。
宇文渊又四周查看了一圈结界,发现结界也重新生效:“看来有人早我们一步修复了这里。”
“是啊,也省得我们费力了。”
“那你可知是谁干的?”
“左不过就是那只鸟干的,这里离南山境内不远,还有这三界之内除了我们,谁会管这等闲事?”狐九抬头看了看渐明的天色,深深的喘了口气:“走罢,去下一处。”
后来,天下太平了。
朝廷稳固,重开科举。
顾家小公子一考即中,成了头甲三十二名的举人。两年后便捐了班,做了一任知县。
上任第一年娘子便给她生了个女儿,生在晨起日出之时,因此取了个乳名:晨儿。
狐九再见他时,已是多年之后,他正与他家娘子一齐抱着孙儿在府院门前看灯笼。
一家人和和美美,夫妻俩恩恩爱爱。
不过那些,都是浩劫之后的后话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