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父（2/2）
他依稀听见父亲的笑声，不经意回头时发现正襟危坐的陈先生好像脸红了。
奇怪……
奇怪的是：我怎么觉得陆识忍是拱白菜的猪——
他们真的般配吗？
不不不，问题是我为什么会思考这种无聊的事情？
我、我受到刺激心理不正常了吗？
章绛极度复杂地瞅了几眼揉捏鼻梁的陆识忍的背影，沙龙结束时甚至没有和曾小姐认真告别。
*
十月三号注定是曲折起伏的一天。
陈凌和陆识忍在金陵路的永安百货商场外等车回家，踢飞几颗石子，忍不住说道：
“你靠在我身上睡觉的时候，有一道闪光，我不爱照相，虽然晓得人家是拍章绛的，还是下意识一推——”
“没事。”陆识忍穿上西装外套，握住陈凌温凉的右手，“雨停了。”
“你鼻子没事就好。是啊，出门时下得很大，我差点不想来。……你和章绛是怎么一回事？”
陆识忍摩挲着陈凌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看向青年，“哥哥难道对他感兴趣？”
“啊？我对他？！你又犯什么病！”陈凌抽走手，直视马路对面的霓虹灯，轻声嘀咕道：“不说就不说……我是对你、你的事感兴趣，旁人与我有什么干系。”
于是某人心满意足，“嗯，哥哥的心意我知道。”
“陆识忍！”陈凌恼羞成怒。
“——你记得黄孝燮去年说他和我在中学诗社的交流会上见过么。”
“嗯哼。所以我一直以为你是诗人。哪里想得到你的诗——”多半是与我有关的情诗。
“我和章绛大概也是那个时候认识的。他的观点与我不合，也许是我言辞过于直截了——你要记得他是很小心眼的人。因此，章绛凭借《风筝红》积攒的人气，时常写文章攻讦我……起初发表在中学诗社内部流传的小报上，后来转至高中、大学的文艺期刊，再后来……比如去年冬天，你为我找举人材料的那一篇，他像闻见气味的苍蝇，当即写了一篇公开发表的批评。”
将近十点，街上行人仅剩两三个。
陈凌听，陆识忍讲，说到今年八月遇见章绛的小事时，他们的车还没来，却遇到了刚结束饭局的陈父。
“你们还不回家？”陈齐知抿唇咳嗽两声，支使助理去车库开车。
“爸爸，我们是来参加一个沙龙的，刚刚结束，马上就回家了。”
沙龙？
陈齐知最讨厌洋人那一套，闻言冷声教训儿子几句，结果理所当然被陆识忍打断了。他按下怒火，来回打量这两个孩子挨着的肩膀和手臂，复又想起一个堵在心口一整年的秘密。
“有一件事，我好几次想讲，都忍住了。”
陈凌和陆识忍互看一眼。
隐约的不安在空荡荡的街头弥漫。
“你们两的关系很亲近，是不是？
“去年中秋我过于急切，现在晓得了，你们是志同道合的好兄弟，是不是？
“除非你们娶妻生子，你们是要住在一起生活工作的，是不是？”
面对看上去格外通情达理的爸爸，陈凌迟疑片刻，点点头，垂在身侧的手指悄悄勾住了陆识忍的手。他不愿再让姆妈出面，如果时机成熟，不如主动向爸爸坦白罢。
见状，陈齐知缓和了面色，伸手揽过两个年轻人的肩膀，和蔼地劝道：
“我的思想到底落后了二十年，也许曾经做过什么教你们伤心的事，不过我想你们该理解我的。陆识忍，你说呢？”
“是。”陆识忍回握陈凌的手。
二人彼此心意相通，皆认为此时是向陈父说明一点真相的好时机。
陈齐知盯着陆识忍的眼睛，见他毫不躲闪，最终决意为保全儿子的家产冒一回风险，沉声说道：
“去年我告诉你们，陆识忍不是陆则的亲生儿子，这个消息是真的。”
“爸爸，我们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伯父……我知道我不是陈凌的表弟，可我对他——”
“好，好啊，那么我现在要告诉你们的事，你们听好了。”陈齐知勉强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去年我派渚庆去衡安查当年收养你的贫济院，陆则的名字赫然在册。”
“是啊，爸爸，陆识忍回上沪后，渚庆叔不是给他看了么……？”
“嗯，但那只是一部分真相。渚庆寻着线索找下去，发现了一则当年正月的新闻。如果你们想看，明天来家里，我找出来给你们。去年我为什么急着把陆识忍赶出门去——陈凌，你不是很奇怪么，你说爸爸‘引狼入室’，嗯？”
陈凌缓缓点头，抓着雨伞的手一片冰凉。
“你晓得你爷爷是有妾室的——不，该说她只是下贱的婢女，后来生了一个男孩，也就是你的‘叔叔’，他为他可笑的姆妈执意流亡他乡，那一年正月就落脚于衡安。而他不知怎么，竟也有了一个孩子，而那个孩子——”
“爸爸！”陈凌低低地喊了一声。
然而没有用。
他的父亲残忍而直白地夺过胜利的旗帜，以最普通的方式说出了最可怖的一句话：
“那个孩子就是陆识忍。儿子，你的确没有表弟，但你有个不怎么光明正大的堂弟。你和陆识忍是血脉相连的嫡亲兄弟，难怪你们这样亲密，很好的，你们亲如家人是很好的。”
汽车尖厉的鸣笛声穿过陈凌的五脏六腑，搅碎了他所有的幸福和自以为无懈的道德。
他想他会永远记住十月三号这一天的晚上。
他的心血几乎逆流。
在他以为什么都可以解决的时候，他轻易地失去了一切。
他的父亲是顶立天地的夸父，而他和陆识忍是潮湿的青砖下四处逃窜的腐虫。
他绝望地想：他不仅无法超越父亲——
他已经被永远地击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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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慌，是甜文是甜文真的是甜文，像上卷结尾一样相信我，下一章就好了！不是堂兄弟哈，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解决问题的伏笔已经埋过不下五次了，迄今为止的标题里也有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