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陀与朱砂（下）（2/2）

大约，一千年前。

宏悟还是个皇亲宗室家的世子。女妖是她的妻子，名叫霁月。

他们从小相识，青梅竹马。

那一年，山河破碎。

贫弱的国家最终被裂土瓜分，宏悟带着霁月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可是他们很相爱。

即便冬日里能取暖的只有彼此的身体。他们也不觉得苦闷。

那一年，霁月生了一场病。他们连衣食也没有，自然也没有药物。

霁月病死了。

她临终前笑着对宏悟说，有了她的尸体，宏悟可以度过这个冬天了。

可是宏悟没有吃掉她，那个冬天宏悟背着她的尸身躲进了那时的弥陀山。

靠着积雪与几只冻死的野兽的尸身，宏悟度过了那个冬天。

因为冬天的寒冷，霁月的尸身腐烂得很慢。宏悟甚至以为，她还活着。只是因为寒冷冻僵了身体。

宏悟用仅有的体温为霁月暖着身体。可霁月就像是这冬日的雪，宏悟暖的越深，她便融化得越快。

后来，春天到了。

有一天，宏悟睡了很久很久。醒来后，他便躺在一间禅房里。

一位老僧正看着他。

宏悟歇斯底里的问那老僧霁月的下落，老僧告诉他，找到他时，他身边除了雪什么也没有。

宏悟一手无比痛苦的抓着自己凌乱的头发，一手无力的捶打着床头。

老僧便看着他，待他沉默下来方才开口：“红尘已断，早修早了。”

“我若出家，还能换回她么？”宏悟抬头，将仅有的希冀交托给了这个素昧平生的老僧。

“修成正果，自是心想事成。”

不知那老僧是有心点化，还是只想让宏悟活下来。他对宏悟说，只要修行十世，便可修成正果。修成正果后，他便能得到他想要的。

从那一世开始，宏悟每一世都做了和尚。每一世都远离红尘，青灯古佛。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为何每一世都会遁入空门，可他依旧潜心虔诚。

如此一晃，就到了今生第十世。

宏悟不知，其实霁月一直没有离开。她化成了宏悟眉心的那一颗朱砂痣。

说来可怜，宏悟从来没有见过霁月。

因为人看不见自己的眉心。

这一世过后，宏悟便能修成正果。可是这一世的弥陀寺却被世俗声色沾染。

以所捐香火多少，将香客分为三六九等。且无论是江洋大盗，还是流匪恶霸。只要出钱，便都可在这寺中躲避风头，方丈法圆还时常替恶人遮掩恶事。

整个弥陀寺中，只有宏悟一人真心理佛。因为宏悟不懂这其中之事，时常撞破方丈法圆与那些人的交易。方丈法圆起了杀心，都被霁月不动声色的拦下了。

如果不是因为昨天夜里见了狐九这位妖界翘楚，霁月还不知要替宏悟挡掉多少。

“所以又是个痴情女子。”狐九歪着身子，坐没坐相的抖着腿：“说起来你也千百岁了，这么几个恶僧还要求人，你也是够窝囊的了。”

“小妖无心修为，只想陪着他，所以请九尊救命。”霁月朝着抖腿得瑟的狐九拜了一拜。

狐九那一副欠打的表情，果然遭到了宇文渊一记拂尘敲到头上。

“狐狸，人家已经谢过你了。”宇文渊板着脸：“不可失信。”

“都说是几个恶僧了，放屁的功夫也不要，你紫阳仙君就不用跟着操心了罢！”狐九捂着脑袋，似乎完全放弃了呲牙的欲望。

“我去修塔，你在这里帮忙，完了事以后我回来寻你。”宇文渊隔着狐九的手背十分温柔的摸了摸狐九的额头。

如果狐九见过人间训猴的便知道，这就是传说中打一棒子，给个甜枣。

当天夜里，整个弥陀寺里先是一阵歌舞升平。每一间禅堂寮室都变成了美轮美奂的宫室。每间宫室里都有几个绝色美女在翩翩起舞，哄得那些僧侣一个个神魂颠倒。忽然间，天空一声霹雳过后，屋内的美人一个个的化成索命的厉鬼，追着那些恶僧四散奔逃。

第二天晨起，天光大亮。

偌大的寺院里空无一人。不明真相的宏悟在弥陀寺门前寻到了正预备离开的狐九与宇文渊。

“二位施主，昨夜寺中似乎出了事，二位可知道是何事么？”

“无事，昨**师父说，他要带着你的师兄弟去别处修行了，让你留守此处，等他们回来。”

宏悟双手合十，道了句多谢，便转身进去了。

宏悟转身的一刻，他身后一个红衣少女拉着他僧衣的衣角，回眸颔首向狐九道谢。

狐九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双手往宇文渊脖子上一搭，变成了一只红毛火狐。宇文渊则心照不宣的托起狐九的身子，将狐九收进宽大的袖口。

“道士，你说那女妖怎么那么傻？变成朱砂痣，他看又看不见。”狐九从宇文渊袖口里钻出脑袋抬头问道。

“若是你呢？”

“若是我啊，我就变成他脚背上的胎记，好歹洗脚时看得见啊。”狐九深思熟虑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呵呵，笨狐狸。”

宇文渊与狐九走后，宏悟回了禅房。他支起了一方铜镜，镜中倒映着他和霁月的身影。

他伸手，抚摸着镜中女人的脸庞轻声道：“月儿，我要抄经了，你来研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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