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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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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8月19日,多云。(“余应邀”三字划去)郭樵先生邀我参观沪博的青铜器特展。]

[郭先生的祖父是金石学家,他是有家学渊源的,业师涯州尝授余考据之学,今与其稍论议周人方鼎圆鼎旧事,更谈《耕柱》“三足而方”之讹误,有相见恨晚之感。]

[遇祁利安,相与游。见一铜碟,利安忽抚掌而叹,自云:“此物从何处来?当是吾家旧藏,家君宝爱之甚,二十年间几度辗转,不意竟于此地复见也。”其心悲戚,相对默然。]

[郭先生不解,直问其身世。利安几欲落泪,曰:“旧姓王氏,高唐太原末裔,的堪五姓门第。民国初家道中落,吾不得已,金玉田宅变卖典当者凡十之八/九。吾愧对先君,故改从母姓为祁。”]

[郭先生与余宽解之。利安面色少霁。]

写到这里,陈凌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用回了文言旧体。对他来说白话文总归差点意思。

于是他不打算继续写了,把这张纸撕下来塞进口袋,和助理小束打过招呼,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今天陈凌依旧工作到傍晚才离开书局,不料租来的汽车半路爆胎,等回到万铜里已经是晚上七点钟光景。

华灯初上,一排排洋房亮起橘黄色的灯。唯有他们两的房子黑漆漆的。

陆识忍出门取稿费,也才到家。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找钥匙的手一顿,“吃过了么?”

陈凌嗯了一声,又摇摇头,整个人灰头土脸的。

“怎么了?”陆识忍转过身,微微挑眉。

“陆识忍,我们什么时候买辆车吧。租车公司的汽车究竟是别人用了好几年的,常出故障;下雨下雪天又不容易叫到师傅。我想,六月底你带我看的那辆高底盘八汽缸的新式汽车就很不错。”

陆识忍短暂地回忆了一下,觉得陈凌想一出是一处,低笑道:

“新别克?”

“对!就我们在海格路汽车样子间看过的那种款式。车型真漂亮!”没有男人不爱车,陈少爷亦不免俗,说起汽车眼睛亮晶晶的,“改天去静安寺预订一辆。加上税三千块总可以买到手?”

“嗯,我看未必……我的意思是你首先要去交通厅报考资格证,大概两个半月能办下来。”陆识忍回身开门,伸手摸灯的开关,“今天奉启桥前面有个俄国司机被巡查拦住——一查是无照驾驶,罚去他三百块,恐怕要上《申报》。”

“那我还是再等几个月罢。你怎么不开灯?”

两人的手几乎同时碰到开关,但听“啪嗒”一声——

客厅的灯炸了。

陈凌和陆识忍面面相觑。

*

“梯子就放这,欸——对,你当心手!火柴在你那里么?”陈凌蹲在地上拆之前买的三十瓦灯泡,眼见陆识忍要撞到茶几,伸手拦下他,“去把蜡烛点了。”

到底是缺乏生活常识的年轻人,在万铜里住了两个月,他们仍然不知道附近哪里有水电工。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厨房浅黄色的灯光仅仅照亮客厅一角,将其余家具一并送入夜晚的背囊。

大件的沙发、小件的桌椅,乃至地毯的一个褶皱……全数披上灰蒙蒙的雾布,像一座座嶙峋起伏的山峰,静静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一切。

左邻右舍烧火做饭、夫妻日常交谈的声音从窗沿的细缝溜进来;盐与酱油的咸香穿过水泥钢筋轻而易举地占领玄关;花园里的秋千被风吹动,木板吱呀作响。

在这样的安静和漆黑里,一簇微弱的火苗腾地燃烧起来。

陆识忍斜举蜡烛滴几**油在桌角,在其凝固之前固定好蜡烛,剩下四根如法炮制。

“手电筒呢?你去楼上找找,顺便把浴室的灯也打开——它和客厅的电不是一路,好歹亮些。”陈凌蹲得脚麻了,索性坐在地板上,借着昏暗的烛光组装灯泡。

陆识忍回来时,他正在爬梯子,宽大的细棉衬衫紧紧束在西装裤里,勾勒出青年纤细柔软的腰身。

“……怎么一个人上去了——当心!还是换我来。”

“少说废话,快,帮我扶着点。”陈凌摇摇晃晃勉强站稳,单手搭着竹梯横杠侧身朝他笑:“哥哥我翻墙爬树的时候你没出生呢。在下面乖乖看着,马上就好啦。”

陆识忍无奈地应声,怕他摔下来,用力扶住梯子,温声问道:“看得见么?头别磕——”

话音未落,站在梯子上的人便嘶了一声,“你爷爷的,不早说……给,接着。”

陆识忍接住换下来的坏灯泡,“先用四十瓦的试试看。我记得好像是四十瓦的。”

他仰着脸看向青年,既觉得陈凌太过鲁莽,又觉得可爱,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或许应该批评他?……唔,他舍不得。

因为角度的限制,加之手电筒的光束十分惨白耀眼,他只能看清其汗津津的脖颈与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肩胛骨。

这个人曾经是他的哥哥,是他所不齿的纨绔,后来成为他唯一的牵挂。

陆识忍目光灼灼地盯着竹梯上的青年,从半露的脚踝一寸寸往上看。

夏季的热气一点点褪去,蛰伏于墙角的秋虫窸窸窣窣地爬出泥土。

无声的配合是他们彼此默契无间的旁证之一。

然而陈凌先耐不住沉默,开口说道:“杜老给你回信了吗?”

“嗯。他说《光芒》的事很遗憾。然而今年中秋之后《光芒》只能无限期休刊。至于我信里问他是否想来上沪工作——”

“你疯了,怎么能问他这个!”陈凌略微一想就晓得陆识忍向杜偌云推荐了自己的书局,不由替他担心,拧螺丝的手停下来,“岂不是挟恩图报?”

“嗯?”

“嗯什么嗯!去年你孤身一人在首元谋生,是杜老赏识你、肯带你入文学界的门,才有今天的名气;我们感激他,告诉他金陵文版总署要出台新文书:影射当局的文章杂志不可再出版——难道他永远不晓得?我们这样做,只是让杜老提前、提前——”

陈凌说得太快,一时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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