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我（2/2）

“提前半月知道而已。”陆识忍给陈凌递螺丝，并安抚性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指，“你别急。上沪的氛围宽松些，我是为他的工作考虑，再者说，他的太太是上沪人。”

“你敢说你没有私心，嗯？”

陆识忍灰黑色的眼睛里潜藏着无尽的温柔，大方承认：“有。我别有所图。这一点我也直截告诉他了。”

“你！”陈凌用力过度拧歪了灯泡，小声嘀咕道：“你真是有病，病的不清……咳，一会儿吃点什么？”他才不会追问陆识忍怎么提及自己。上次因为祁利安就吃过亏，到头来非但没能问出信中的描述，他还被三言两语糊弄得晕头转向。

“厨房有晒干的宽面。”

“你煮面？”陈少爷是绝不会下厨的。

“嗯。上次盐放少了，我……争取改进。”

陈凌噗嗤一笑，螺丝又没拧准，“少放些圆白菜是真的。可我想吃粥来着。”

“那么出门吃？”

陆识忍知道陈凌喝粥喜欢配各色清炒小菜、红烧鲫鱼和桂花圆子，这些他亦绝不会做。

“算了吧，这样的晚，附近的馆子也没有侯师傅的手艺。还是吃你的面。”

“……我今天好像看见一个熟人。”

“谁？”

“……章绛。”

“哦，那个家……对了，我今天遇见祁利安，你猜猜看——唉我直接告诉你吧，他是太原王氏的子弟！他的名字可谓曲折至极。”

“唐朝‘五姓女’？”

“是呀。唐人薛元超自云有三憾，我倒觉得……”

陈凌边安装灯泡、边和陆识忍嘀嘀咕咕地东扯西聊。

黑暗中他站在高处，手边仅有几只灯泡，汗流浃背，饥饿困疲，却感到此时此刻的温馨。

没有灯火的夜，缺乏布置的客厅，无聊的、啰嗦的、基本无意义的对话……

一切都像是心底的琐屑，是他的灵魂与身体相粘连的凭依，在一场突如其来而早有预谋的心动中沸腾了。

上一刻他仍在想洗澡吃饭之类的小事，这一瞬间便被剥夺了全部的力量；他的勇敢、他的自信、他支配心神的权力统统消失，只感到胸口被什么感情压得喘不过气——渐而转移至喉咙。

他要说出来，他不能再等下去，而软绵绵的舌尖光是抵住牙齿就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最终他骇怕、彷徨而雀跃地问梯子下的人：

“你好像还没有说过你到底……”

“喜欢你。”心有灵犀。情不自禁。自然而然。

哦哦，他拒绝我了——

陈凌感觉掌心的灯泡是一团棉花，手指打着结、小心翼翼地托住它，像托住自己正在融化的心脏一样——

陆识忍说他喜欢我。

他喜欢我。

他。我。

他喜欢我！他真的喜欢我！

陈凌手脚僵硬地慢慢爬下梯子，绷着脸直视陆识忍的眼睛。手电筒的光聚焦在地板上。

他晓得自己不该说话，一说话他就忍不住笑了：

“咳，刚才掉了个螺丝，你帮我找找。”

说完他慌忙抢过手电筒，低头弯腰装模作样地找起来。

螺丝是肯定找不到的。

短短几秒，陈凌的大脑又热又晕，心脏砰砰跳动，四肢五骸的血液涌上脸颊，什么时候被陆识忍拽住衣袖手足无措地倒在地上也不很清楚。

他只记得这一双灰黑色的眼睛。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对方，他说不清；而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好像也不能从现在才开始计算。

他只是喜欢他。他很早就喜欢他。

于是再度回首过去的点点滴滴，一切都变成了美好的回忆。那些出于愤怒、误解、敌视的争吵冲突，如今看来都很有些朦胧；明明他确信自己曾经无比讨厌陆识忍，现在却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他们是一见钟情。

而那些反复纠结压抑的感情与无数个失眠不寐的午夜，都化作热恋中最无关紧要的糖霜。

他想不到世界上还会有另外一个这样适合自己的人。

他希望他和陆识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在意他、喜欢他，纵然事实未必如此，不过他实在希望当初是这样。

陈凌在黑暗中吻到了陆识忍的下巴。

风流而纯情的年轻人回应表白时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我，我喜欢你。”

然后他没法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