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2/2)
“你听我说。因为我写作的身份,因为总有人有意无意好奇、打探、乃至干扰我的生活,为了有一天他们能明白我爱你是值得祝福的事情,我必须慢慢把我的心告诉读者。我承认我的性向,我想让他们知道我的确有喜欢的人,这算诚实,怎么会自毁前程。”
“可是——”
“我用确定的语言记录无法描述的心动和沦陷,并不是想向你祈求什么,或者打算使你暴露在公众的视线中。陈凌,我不会公开提及你的名字。我不想太多人知道你,然而我又希望你受到所有人的敬服和最多的善意,你是我的,也是世界千年难遇的、唯一的陈凌。而这样的你——”
“嗯哼?你继续扯。”陈凌猝不及防被告白一回,别过脸默背心经。
年轻人见状哑然,永远镇定自持的面庞忽然流露几许模糊的稚气,他很快意识到什么,收敛即将满溢的情绪,把青年压在身下,边亲边问,“你是我的,嗯?是不是?”
“是是、唔……”
陈凌尽管明白其用意,依旧担心陆识忍会因这部诗集遭遇更加激烈的攻讦,心不在焉地回应亲吻。
在被亲得彻底失去思考能力之前,他胡乱地想:算了,大不了多赚些钱,便足够把所有找麻烦的人送去种地。
*
实际上,这部《金星钩月》情诗集意外地收获了万千好评。
白话推行不过一、二十年,新诗的词汇和韵律节奏发展并不成熟,全篇用“他”没有一点问题。
最重要的是,诗是用来欣赏的,是用来共情的,对一首好诗的及时反馈是这个国家几千年诗歌文艺沉淀在国人的基因里的习惯。
这本小书在意象的选择上有很多天才的、浪漫的创造,结合古典诗歌的韵律,模仿踏板往复循环的节奏,形成了现代诗与传统诗学至善至妙的融合。
诗中蕴藉的情感尤其深沉而含蓄,有如地下之暗流,不发则静美,一掘而汹涌;“他”的活泼、生气、美貌、智慧、良善、灵魂的矛盾、身体的阴影……有评论家发文说《金星钩月》简直是诗人在向自己心目中的理想情人表白心迹。可惜这样的人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它是纯哲思与诗性美的化身。
《遮蔽女性身影后的现代情诗艺术》
《“他”与“伊”的重叠和对立:论诗人的用词、兼讨一个老问题即白话诗之创新》
……
相关批评鉴赏文章不胜枚举。
诗集很快再版,单五月份前后三次一共印了两万三千余册。
在如此广泛的读诗潮流下,自有人找出他前年夏天寄两首情诗与上沪诗坛某位诗人、结果被忧心忡忡的前辈连夜发文批评教育的轶事,简单论证可得:陆识忍一直有志于写好情诗,苦心磨剑二载,总算有所成就。
此事陆识忍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
他对最近的舆论风向不大满意:专为陈凌写的情诗被不相干的人剖析得支离破碎,各种各样的文学理论轮番上阵,竟没有一个人觉得他在认真地表白心意。
这或许从侧面证明之前有人在恶意操纵局势,如今舆论的变化远超他的控制能力,便无法左右人心。
“陆识忍,回神回神!”陈凌拆开一封读者来信,俯身递笔道:“两百封信,我们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晚上你还要赶黎明书局的论文稿。这么耗下去,今晚又别睡了。”
“……嗯。”
信是一位高中毕业生寄来的,信里诚恳地询问陆识忍,有无办法与身边心仪的女孩子相恋。
[建议问章绛。]
“喂!”陈凌哭笑不得,把信纸抽走,重换一张给他,“你认真些。”
陆识忍有些烦躁,把陈凌抱到腿上,握着青年的手,“手疼。陈先生帮我写罢。我口述,你润色?”
“写什么?”
“多谢支持。”
“嗯,多、谢、支、持。然后呢?”
“我喜欢陈先生。”
“陈陈先生晓得了!你别闹,换一句。”
陆识忍摩挲着陈凌的手腕,略想一想,下巴搭在其颈窝处沉吟道:
“多谢支持。我在诗的道路上走得不远,于人生更无广博的经验供你参考。至于爱情,我见过一个人,然后爱上他。除此之外,我仍是贫穷的。愿你觅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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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单字数不够,加一章。